「時間」是什麼？不同的視角下「時間」有著不同的面貌，有時是排序的時間，有時是現象的時間，是物理或哲學的時間，各有不同的定義。坂本龍一的《Time》是他對「時間」的思考，音樂創作本是時間的藝術，他將音樂轉化成視覺，樂譜是音樂的終始，從起點至終點。
在思索「時間」這個命題時，也正是坂本罹癌的時候；在面臨有限生命的當下，反思以前單向性的思考，他轉向探索時間的其他可能。2017年音樂作品《Async》專輯「非同步」，坂本對時間提出懷疑；2021年於「荷蘭藝術節」首演的《Time》，延續坂本對時間本質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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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開始眼前一片黑，耳邊傳來陣陣雨聲，黑暗持續，人們逐漸遺忘視覺；因為看不到，聽覺變得敏銳，感官捕捉著劇場內的細小聲響。
注滿水的舞台出現大型投影螢幕，鏡面般平靜的水映射螢幕，燈光幽暗而深遠；持續的雨聲加入笙的樂音，笙的演奏者宮田真弓如神祇般，緩慢地、平靜地，行走過水面。舞台另一側田中泯如同傴僂老人，身體搖晃，舉步維艱，巔簸地行走在已被阻礙去向的前方，老人抓起泥土，試圖製作可助前進的泥塊，過程艱難而緩慢。宮田真弓與水面代表著自然，田中泯代表人類，欲渡水而過所面臨的挑戰，是人類試圖超越自然的行為，最終一切徒然，被大自然反噬。
在著作《我還能再看幾次滿月》中，坂本述說他特別喜歡雨聲，在沒下雨的時候也常打開Youtube播放連續的雨聲，雨聲使人心情沉澱。《Time》裡，坂本運用持續的雨聲，讓觀眾逐漸模糊現實的時間感，悠悠進入如夢境般的世界。
| 坂本龍一以三個夢為靈感，分別引用夏目漱石《夢十夜》、日本能劇《邯鄲》與中國莊子《夢蝶》。
在《夢十夜》裡，死的女人告訴男人：請坐在我的墓旁等我一百年，我一定會回來見你的，日復一日漫長的等待，百合花經已綻放，男人才發現一百年已到。故事藉由「等待」的長度，反映時間的真實性。《邯鄲》訴說書生在等待黃梁米煮熟，在小睡中體驗了富貴的一生，醒後才知原來是夢一場，夢中他經過了數十年載，然而真實時間才過了片刻。而《夢蝶》講述莊子夢見自己變成蝴蝶，不知道自己是莊子，還是蝴蝶？
《Time》以極簡的舞台，幽微的光線，搭配田中冺朗讀；朗讀聲似自述，又似旁白，俯瞰著故事全貌，帶領觀眾穿梭於不同的夢境中。坂本利用夢境的碎片，虛構與真實的界線模糊，打破機械式的時間線；舞台借用「夢幻能」的形式，以靈的存在，在「過去」與「現在」、「虛幻」與「真實」中自由進出。
《Time》交錯著三個夢境，讓觀者重新思考什麼是「時間」；加上高谷史郎的影像，自然、都市、廢墟、水流的畫面，時而讓人沉浸，時而令人抽離。最終，舞台回到用盡力氣涉水而過的傴摟老人身上，天空開始下雨，從小的水流變成暴雨；老人的身體被雨水打濕，影像中緩慢流動的海湧，逐漸將老人打倒，他的身體被海水吞沒，最終成為一具失去生命的骸體。
象徵著神祇/自然的宮田真弓吹奏著笙，再次緩慢而平靜的走過水面，所有的聲音彷彿被吸進黑暗，一切回歸於靜止，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文 | 柯妙婷
圖 | 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
2024 NTT Arts NOVA | 坂本龍一 + 高谷史郎 《TIME》
地點 | 臺中國家歌劇院
觀看時間 | 2024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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