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大評論家 | 台灣 | 時間作為一種意識 | 臺中國家歌劇院 | 坂本龍一⨉高谷史郎的TIME


於三月八日至十日,連續三天在台灣台中歌劇院上演的舞台劇(又被形容是一部無歌詞、非受限制的「歌劇」),以夏目漱石的《夢十夜》為發想核心,坂本龍一的樂曲,淆合了「時間」觀念,帶領觀影者重新進入思考的方向。

 

✍️加入我們「大評論家計畫」,詳情:https://www.artmap.xyz/main-page-junior-art-reviewer

 

開場以笙彰顯向度,見聲不見人,音調不斷地重複,演奏家宮田真弓(宮田まゆみ)緩慢踱步,彷彿內在時間的流逝,人的觀看僅僅受限於樂曲的速度──包括行徑的方式──在演奏者越過水面,舞台所建造起的河流看似非常地小,實際上在穿越「河水」的這個過程,也同時暗示了時間概念將會脫離一般時候所感受、意識到的存在。

 

慢步中只用了代表太陽的暖橘光線,背景、燈光從演奏者側身升起。音調的純粹,使得環境聲音有所改變。筆者在期間身臨「安靜」的氛圍,心的急躁,受到浸染,當笙一路抵達彼岸,觀眾們也從現實的時間感,輾轉地被讓渡至這夢中敘事的「時間」。

 

舞者田中泯的肢體呈現了人類群體的意義,他曾在演後座談上提及「我所有的動作並非一個可被命名的舞蹈,它是屬於人類曾經可能有過的動作」,亦在宣傳訪談中說起坂本龍一希望他能夠跳出「人」的概念。

 

從觀眾角度看來,河水即使微小、淺薄,田中泯卻將那樣無力的、不堪一擊的人類模樣注入其中。光是踏入河、涉水欲橫渡,就耗費上許久力氣,有時顫顫巍巍,有時被迫離去,形似這條河並非那樣淺短,然在觀看者所無法觀看的地方,竟是這樣廣闊且令人感到畏懼。



| 崇高、敬畏、失去言說

 

康德在談論「美」的判斷時,引用:當我們抬頭看見星星,有一種崇高的心情,久而久之從這種美發現了「無限」;人的存有,相比之下如滄海一粟。

 

「無限」如「未知」的同義詞,《TIME》一戲編入夏目漱石的《夢十夜》。「死亡」最初告知觀眾:「時間」在人的存在裡,是屬於消逝的意義,然而有沒有超越所謂的消逝?有沒有可能具有「永恆」的存在?「夢」便成為了時間延續且纏繞重複的關鍵。

 

演出中,旁白唸讀男人將等待死去的女人一百年,他言:「我問她,何時回來。『日升、日落、又日升、又日落。紅色太陽日復一日、東升西落你能一直等待嗎?」此時舞台的螢幕畫面快速地輪轉著無數人類的記憶片段,一幀一幀,共存及共感。

 

這裡筆者想提出的是,時間是否作為一種集體意識?如果不談論關於主體的、主觀的時間(意即康德所探討的內直觀一概念),「時間」,在客觀意義上,超於人類的世界,如此,它既非我們所熟悉的線性回歸,也不是單純地平行時空。客觀的時間在更加本真的世界裡,或許更有可能的是一個圓的輪廓。

 

這是使人無法言說,不能直指某物便理解到「時間」。

 

劇本除了夏目漱石的《夢十夜》,也加入了《邯鄲》、《莊周夢蝶》等文本,加強坂本龍一與高谷史郎所想探究的時間,或許更接近夢的感覺。那個大多數人可曾想像過的疑問──這個世界的我死亡,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我醒來。似乎虛幻也是一世、真實也是一世,在這反覆之中,人逐漸離開只有「我」這個主體最為直接感受到的時間流逝,時間變得無可理解,迷霧一般,無限延伸。人們從而意識到自己的薄弱,如同舞者田中泯試圖在舞台中間的河流,放置孤枝、沙堆,然而卻像白費功夫。一前一後,最後倒臥屬於「時間」的河中,任憑侵蝕、削弱。



| 朝暮相生,越水而逝

 

觀看這部戲劇,它看似消極抵抗著時間的強力介入,實質上也形成了洗滌效果。

 

儘管我們清楚理解到,一個更為龐大、崇高的存在,以其虛無的形式使我們涉入其中,然而能夠確定的是,這並非生命就此結束(無意義)的意思,相反地,在這廣闊的無意義之中尋找意義雖然荒謬,但生命反而重新加深了韌度,「使我們開始思考」才是時間可能帶來的一種新的選擇、開始。

 

截《莊周夢蝶》物化一念,生命的交換是以夢的交換作為開端,時間在這裡神奇地退到彼此、你我之分,純粹只留下所謂的「疑問」,這份疑問使得生命不停流轉、改變,形式、狀態、模樣,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條件。時間的探討,不過在這裡被持續地拉回,筆者觀看此劇,最為感受到的是關於他者與我之間的消弭,也就是並無狹隘意義上的「你」、「我」,因為所有的人都在時間裡,共享著彼此可能的生命。

 

| 談論時間並非無稽之談,甚至許多時候也會發生忘卻它存在的事實。

 

燈光設計僅僅聚焦在舞台上人物的輪廓,包括投影的螢幕,當舞者試圖涉水,或者堆砌砂石以造星塵的磚瓦時,畫面只集中、特寫在赤裸的腳、手的動作和面孔的凝視。意識流的呈現,讓觀看疊加出泛想,這種被動,也讓觀眾得要主動思考這些元素相互影響的效果。

 

最終,一切看似徒勞的過程,在笙的演奏再次響起時,與初次的演奏有了明顯差異。

 

演奏者宮田真弓在演後座談上回應音樂的調度,他說:樂曲在兩次演奏其實是一樣的旋律,然而在經歷過一連串的故事,他也同時在思索,一開始的演奏是屬於自然的景象和存在,有一種單純的感受;第二次(也就是結尾)的演奏,卻深刻地表達出人與自然之間的張力和對比。

 

或許我們仍舊可以理解,時間的作用,在在暗示變幻之中的不可變化,那個唯一能夠去感受的「人」,應該如何存在。


文 | 柏森 

一九九九年,修讀哲學。喜愛馬勒。詩作各散。出版詩集《灰矮星》(逗點,二〇一九)。詩集《原光》獲二〇二四年楊牧詩獎。

圖 | 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

 

2024 NTT Arts NOVA | 坂本龍一 + 高谷史郎 《TIME》

地點 | 臺中國家歌劇院

觀看時間 | 2024年3月9日

 

——— 探索更多藝術地圖 ———

資訊投稿 |editorial@artmap.com.hk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