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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藝術拍賣觀察

文/策劃:申雁冰(Laura Shen)


引言

文/申雁冰(Laura Shen)

藝術擁有兩個價值體系,一個是學術或美學的價值體系,另一個是商業或金錢的價值體系,也就是創意與市場,內容與渠道的兩相結合,而後者的影響力變得越來越濃郁,拍賣行的一個交易數字,可以成為評估藝術品或藝術家價值的指標,衡量一個藝術家的高低,可以參考其作品的拍賣價格記錄,從而判斷藝術家在藝術世界的位置。


天價藝術品的誕生,根本在於藝術本就「無價」,藝術的出廠設置並沒有價格標籤,因為全無標準,以原生態形式誕生,所以它將歸於誰手就遵循了人類商品社會最原始的競爭法則。拍賣,這個古老的定價方式,以公開競爭方式,對稀有、被多方追求、有未來潛力而又尚無確定價值的物品進行物權歸屬分配,這種形式已成為藝術定價最重要的手段。藝術滿足了理想拍賣品的條件:稀缺、唯一、獨一無二,它的美感、承載的斑駁故事與傳奇,以及引發的無限想像力,都指向了未來與期待,而期待從來就是人性的根本,人類腦前葉對未來主動而有意識的預期與規劃,都能投射到美麗的藝術身上。當一件藝術品被放到拍賣會上,人們突然從當下平面化的審美,變成了立體的縱向時間觀,在觀看藝術品的那一刻,也要看到它未來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乃至百年後的樣子。那個時候,這件藝術品還「夠美」嗎?每個人都在與時間做遊戲,在拍賣場上,與其說購買藝術品,不如說購買時間,你要用多少錢購買多少時間,時間到期的時候,這些付出的成本是否足夠買得回逝去的時間?藝術拍賣,就是在拍賣時間,人們一起爭奪某一段時間價值。


拍賣為藝術注入了更加激動刺激的元素,最實在的金錢價值,對未來的期許與想像。本期特輯,我們來探索藝術拍賣,對當代藝術的拍賣和全球趨勢進行一次調查,探討藝術拍賣的生態與流變,從現代藝術拍賣的起源歷史講起,沿著時間的脈絡,不僅看到藝術拍賣與商業、資本主義和全球化經濟的密切關係,還能看到拍賣在世界各大洲和地區間的不斷流轉,拍賣中心地理位置的變化,形成不同生態氣候。我們將紛雜的市場變化與不斷新加入的玩家進行梳理,組成一個藝術市場的體系。在這個體系中,香港佔據了獨特位置,我們對香港做了一次解剖,去深入瞭解它背後的歷史與驅動力,在這個多事之秋的夏天過去後,香港的藝術拍賣又何去何從。最後,我們透過對拍賣市場最貴玩家的觀察,來看看當代藝術拍賣業那些值得回味的線索,拍賣令人又愛又恨,它不斷創造神話傳說,我們憎惡這些神話製造者,因為他們成為了我們渴望成為的樣子。


① 當代藝術拍賣的生態與流變

文/申雁冰(Laura Shen)


「整個藝術運動都在變成一場盛大的商業冒險。」(The entire art movement had become an enormous business venture),收藏家佩吉·古根海姆(Guggenheim)在1960年的著作中描述道,昂貴的藝術價格簡直聞所未聞。藝術的價值不僅是美學與欣賞,人們更希望它的價值可以「更實在」,它不僅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美」,它也是實實在在的「變現」,從精神世界走入凡夫俗子的物質世界。如果畫廊、展會等一級市場尚且是對藝術家創造力的回饋與報酬,博物館的終極收藏是對藝術的最高致敬與永載史冊,那麼拍賣這個二級市場則讓藝術充滿了玄學的味道,藝術的價值究竟多少?拍賣行業可以將藝術抬入一個難以置信的資本高度,天價藝術品層出不窮,被高度物化、資本化,乃至早已脫離了本身美的本質,變得與任何房地產、股票、金融理財產品並無太大區別,在投資、保值、佔有的另一面是拋售、貶值、損失,在資本的運轉中,藝術更是人性欲望的某種投射,藝術的內容來源於人性,藝術的流轉也根植於人性。


現代拍賣業的演變與當代拍賣新趨勢


藝術拍賣誕生於1674年瑞典的斯德哥爾摩拍賣行,今天藝術拍賣業最頂尖的兩大拍賣行蘇富比和和佳士得同樣也是這個行業最悠久的開拓者,18世紀分別在英國倫敦誕生,一些行業規範沿用至今。另外兩大跨國拍賣公司邦瀚斯與菲利普斯緊隨其後在倫敦成立。這些拍賣行之間也有很強的關聯性,邦瀚斯的創始人哈利·菲利普斯是佳士得創始人詹姆斯·克裏斯蒂的徒弟,邦瀚斯與菲利普斯隸屬同一創始人,並曾股權合併。這些創始人都是專業買賣商和經理人,早先經經營書籍、印刷、儲存等行業,這與歐洲那些古老的拍賣行有所區別,歐洲最大的藝術拍賣行Dorotheum由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約瑟夫一世創建,歐洲最早的斯德哥爾摩拍賣行由Claes Rålamb男爵創辦,藝術品僅限皇室貴族階級內部流轉,直到倫敦的近代拍賣行出現,才扭轉了這個局面,把藝術從舊貴族手中轉入現代資本主義商業的職業買賣人手中,這一模式持續發展,形成了今天跨國壟斷式的拍賣格局,也愈加適應了當今經濟全球化、商品世界性流動的特點,並在美國這個最發達自由經濟體達到高峰。至今英美兩國因基礎建設和經濟模式成為世界最發達藝術市場,倫敦和紐約是兩大藝術拍賣中心,另一大拍賣市場從歐洲移入亞洲,特別是中國。


參加一場歐洲的藝術品拍賣,你大約是參加了一場歌劇演出,參加的人穿著正式,盛裝出行,普遍是年齡偏高的紳士淑女,極富教養品味的貴族範。而參加亞洲的一場拍賣,則滿是年輕面孔,一個著裝隨意、個性十足的年輕人,可能是科技公司的年輕管理者或新興領域的創業者,有著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講著新興行業的時髦辭彙,但這不妨礙對方可能是個大收藏家,擁有個性而系統的收藏體系。這便是當代藝術拍賣的特點,儘管藝術需要精良的創意內容和文化沉澱,比如老歐洲,也更需要活躍的經濟、源源不斷的資本流、富有的藏家,比如活躍的新興經濟體中國。分別成立於1993年和2005年的嘉德拍賣與保利拍賣,不僅是中國本土最大的兩家拍賣行,也是可與佳士得和蘇富比比肩的重量級拍賣行,在全球拍賣業中佔據一席之地。它們都有中國國企或政府背景,在對古玩、文物買賣極端嚴格的中國內地市場,這是拍賣公司經營生存十分關鍵的資源。2012年保利、嘉德紛紛在香港開設分公司,是走向國際重要的一步。在當今收藏領域,無論是炙手可熱的中國當代藝術品還是備受世界青睞的中國古董、傢俱,兩家拍賣行都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


行業壟斷與資本兼併下的全球拍賣行


當藝術變成資本運作的工具,藝術品如同房產和股票,購買者如同炒房,交易者如同股票經紀人,價格多少、如何議價、誰有權力議價,市場規律造就了壟斷性寡頭的出現,這是自由資本市場的自然結果,與任何其他行業沒有區別。藝術的特殊性在於,它還具有高度的全球流動性,全球資本合流與集團化也成為拍賣行的普遍趨勢。2016年中國泰康人壽入股佳士得成為最大股東,2019年6月,歐洲電訊與媒體巨頭Altice斥鉅資現金收購蘇富比,並從紐交所退市,至此,蘇富比與佳士得兩大拍賣行全部進入歐洲巨頭手中,兩個法國人Patrick Drahi和弗朗索瓦·皮諾掌控了世界藝術拍賣的命脈。邦瀚斯與菲利普斯經歷數輪並購、重組、拆分、獨立,加上LV集團插手和俄羅斯寡頭Mercury集團出手,資本恩怨才算落幕。每個拍賣行背後都站著雄厚的資本財團,奢侈品集團、紅酒莊園、足球俱樂部、媒體喉舌不曾缺席,佳士得背後的法國巨頭Artémis集團也讓佳士得同時綁定了耳熟能詳的頂級紅酒Château Latour(拉圖酒莊)、法國Le Point(《觀點》)雜誌、雷恩足球俱樂部(Stade Rennais)和包攬古奇、巴黎世家等奢侈大牌的Kering集團。在中國內地,註冊拍賣行的起始資本是至少1000萬人民幣,保利拍賣背後的保利集團是央企,也是大型地產、軍工業集團,嘉德保利都具有濃厚的紅色官僚背景。拍賣行之間不僅是競爭對手,也是行業壟斷和不正當競爭的合作夥伴,2000年著名的蘇富比與佳士得的聯手定價杠杆醜聞轟動一時,連美國聯邦調查局都牽扯其中。在中國,四大拍賣行內具有封閉性,不公開徵集藏品,一般藏品也送不進去,行業壁壘嚴實。


買不起的藝術


拍賣行的壟斷性,不僅讓廣大中小拍賣行生存越來越艱難,也哄抬藝術品價格,天價藝術品不斷湧現,炒作藝術品就像炒股票。「就算是有錢人也買不起傑夫·昆斯」(Even the rich are not rich enough for Jeff Koons),《紐約時報》評論員Allison Schrager說到。高昂的藝術品價格,讓藝術收藏變成了只有超級富豪才有資格做的事,中小藏家人群被擠壓。價格哄抬的過程,與拍賣行這個二級市場的操縱脫離不了干係。在委託方與買受方兩邊賺取傭金以及不斷調整的抽成比例,都能操縱價格的走勢。「藝術品的叫價已經達到其實際價值的3-5五倍之多」,蘇富比美術部負責人Allan Schwartzman評價到,這是畫廊主、藝術交易商和拍賣行共同作用的結果。不同國家或城市的拍賣行,賣出去的價格也是不同的。在東南亞、拉美、非洲等地以低價購入藝術家的作品後的畫商,再拿到紐約拍賣行去賣,價格可以翻倍。如果一件藝術品在墨西哥的拍賣行賣是一個價錢,若放到紐約去拍賣,價格可能翻倍,資本、二級市場與藏家環境作用就顯現出來。


拍賣行、價格、價值的出現,也讓藝術生態體系悄然發生了變化,人們發現過去的規則已經不再受用,需要新的打法。內容讓位於管道,美學不如流通。當代藝術家是不能僅僅專注於創作的,更要考慮怎樣可以把作品賣出去。購買藝術的人,盯著價格與未來投資價值來看,作品本身是否美是否喜歡沒有那麼重要。藝術家不僅是創作者,也要當經紀人。從近年來一些頂級拍賣行的人才趨勢可以看出行業的新變化,拍賣行的商業性大於藝術性,在總監和高管的選用上,減少了過去藝術專業領域人才和藝術買賣行家的選用,轉變為跨行業選用職業經理人,佳士得的高管團隊大部分是從麥肯錫、波士頓諮詢公司等頂尖諮詢行業挖來的高管,將拍賣行作為一家成熟商業性企業來運作。人脈、管道、跨行業、大客戶和資源對拍賣行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多元化市場與拍賣新模式


拍賣行本身也演化出了更豐富的商業模式,發展出了藝術品保管、倉儲、清關、珠寶、紅酒等衍生品領域,還有的還兼營自己品牌的畫廊,定期辦展,佳士得和首爾拍賣就是實例。蘇富比則憑藉自身的品牌優勢和豐富經驗,拓展進入藝術教育行業,在倫敦和紐約開設兩個校園,做藝術管理、藝術商業的培訓課程,還與曼徹斯特大學等高校合作。拍賣行也與其他分支藝術機構進行合併,例如藝術諮詢公司這樣的企業,蘇富比就購買了藝術顧問公司Art Agency Partners的股權。


基於藝術的巨大商業價值、資訊的高度不對稱,還有全球性跨境交易帶來的一系列關稅、法律、風險問題,傳統的金融、保險、理財和諮詢公司也相繼進入了這個市場,花旗銀行、美國Emigrant Bank、UBS瑞銀、大華UOB、德意志銀行等等傳統銀行機構也紛紛參與了藝術收藏、顧問和藝術金融領域,未來的藝術市場會更加多元化,這些多元化的玩家將為拍賣行帶來更多協調配合的合作機構,同時也讓業務變得更加複雜、競爭加劇,業務產生重合交疊,也勢必帶來更多競爭。而與多元化一道出現的,還有合併、單一化和集團化。最後,拍賣行生意的興衰,仰賴社會經濟發展,藝術買賣流轉於社會高淨值人群,這依仗繁榮增長的活躍經濟體。藝術買賣也與其他投資方式保持一定競爭性,當股票、金融債券、房產等投資領域變得不穩固,而藝術品的回報率高而風險小的情況下,市場對藝術保持信心,也就是拍賣行最好的時光。


②香港作為藝術拍賣中心

文/申雁冰(Laura Shen)


2019年8月,剛剛擔任佳士得亞洲主席8個月的魏蔚(Rebecca Wei)突然宣佈離職,引發業界關注。人事變動固然稀疏平常,但作為頂尖拍賣公司的佳士得,如此突然的人事變動還是引發了背後猜想,一方面,佳士得近年業績不佳,2019年春季拍賣比一年前的營業額下降了18%,香港經濟下行的頹勢開始顯現。另一方面,今年夏季香港社會的亂局,也可能是高管出走香港的原因之一。


作為自由經濟港的香港,是紐約、倫敦以外世界最大的藝術品交易中心和藝術拍賣市場,地理位置優越,坐鎮亞洲特別是中國這個最活躍的藝術市場,加上自由經濟體制,藝術品、古董進出口自由,又有大量高淨值人士的潛在消費者資源,條件得天獨厚。香港在拍賣業中的位置,超越了巴黎、日內瓦等歐洲老牌藝術中心,這是當代藝術環境導致的自然現象。

在當今全球四大藝術拍賣中心中,倫敦、紐約和北京可以說是內容和管道並進的,唯獨香港特殊,屬於香港本土的內容並不豐富,也沒有許多文化和藝術內容的輸出,香港是個以管道見長的拍賣市場,轉口、交易與基建是它的最大優勢。


香港已彙聚了世界絕大部分頂級藝術拍賣行:佳士得、蘇富比、保利、嘉德、博瀚斯、菲利普斯、首爾拍賣、以及福義、蘇黎世拍賣、日本拍賣、仕宏等中小玩家。香港拍賣行的發展大致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國際巨頭進入,蘇富比1973年首入香港,佳士得1986年入駐香港,這些老牌國際拍賣行的入駐趕在香港經濟騰飛的黃金時代,亞洲四小龍的爆發期,承接歐亞,又是中國古董和藝術品進出的唯一管道;第二階段是內地的保利和嘉德相繼在2011年和2012年進軍香港,標誌著內地拍賣大亨走向國際化水準,在世界拍賣業雄起,香港又一次擔任了中轉站位置;第三階段是近年拍賣業新晉玩家的出現,包括亞洲本土的拍賣行也都通過香港這個跳板來實現國際化與走向世界市場的目的,比如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在香港首拍的首爾拍賣,2018年進一步拓展,又在香港首次開設畫廊SA+。


香港之所以成為世界藝術拍賣中心城市,源於地緣位置、經濟體制和社會基礎配套。儘管香港本身沒有主要內容輸出,卻背靠中國這個藝術史悠久而寶藏豐富的大市場,同時地處歷史文化悠久的東亞地區,這裏豐富的藝術資源與藝術家群體為拍賣提供了貨源。其二是香港的自由經濟體制,貿易自由無稅收,這是世界絕大多數地方不具備的優勢,各國對古董、文物、藝術的法律與關稅限制嚴格,過程複雜,讓藝術品交易面臨很大阻力,而香港免除了這些困難。與內地相比,香港藝術品進出口無關稅,無增值稅,而內地貿易不僅有進口關稅、增值稅,還有數額不小的營業稅和昂貴的企業所得稅。在香港註冊拍賣行是非常容易便捷的事,而內地對拍賣設置了極高門檻,1000萬的起始註冊資本不說,還要取得拍賣資格證、須有5位高級文博職稱的業務員,貨品必須取得文物局審批的文物拍賣資格證,需要與政府監管部門、稅務、海關建立很好的關係才可能經營下去,可以說門檻極高。第三,香港的基礎設施完備,藝術生態鏈是一系列相互配合的成熟行業圈,物流、運輸、交通、儲存,以及藝術金融、保險、投資等系統香港一應俱全,更別提豐富的畫廊體系、藝博會、藝術節和收藏家、藝術觀光客、買手等群體。最後,不能不注意到,亞洲尤其是內地的熱錢資本雄厚,這些炙手可熱的資金都在虎視眈眈地尋找潛在投資路徑,藝術品成了極好的投資保值手段,同時又很容易做為洗錢行為的工具。


自由經濟體和成熟制度是拍賣業賴以生存的根基,穩定的市場與社會機制也非常關鍵,但近年來香港社會的不穩定和不安全性逐漸升高,與之相伴的對交通物流還有依靠旅遊人流量的畫廊、藝博會、藝術節等活動,也都受到十分負面的影響,這是香港藝術市場的一大新隱患。今年秋季拍賣正在非常時期的香港緩緩拉開,投資者對香港金融環境持高度謹慎的態度,拍賣業績的走低是可以預料的,而香港經濟衰退、中國經濟增長放緩和中美貿易戰,則將對香港拍賣業產生根本影響。


④ 拍賣神話製造者:令人嗤之以鼻,卻是人人都想成為的樣子

文/申雁冰(Laura Shen)


當今全球最貴當代藝術家是傑夫·昆斯(Jeff Koons)的作品在今年五月的紐約蘇富比拍賣會上以9100萬美元價格成交,創造了仍然健在的藝術家作品最高拍賣價世界紀錄。最貴的不代表就是最棒的,但傑夫·昆斯無疑是最閃亮最被關注的話題人物,天價作品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力,讓傑夫·昆斯的價值遠遠超出了藝術範疇,全方位擴展到了諸多領域,傑夫·昆斯還是策展人、商人、社會名流、奢侈品代言人、富豪,他似乎滿足了現實世界對「成功」的想像,讓「藝術家」這個常常與異想天開、脫離現實、窮困潦倒相聯系的刻板職業,變得可以與世界任何最成功的富豪媲美。


討厭他,因為他就是我們渴望成為的人


傑夫·昆斯也給無數在校苦讀的藝術生們以燈塔般的希望,「成為像傑夫·昆斯一樣成功的藝術家」是許多藝術生的夢想。「我相信有很多年輕藝術家偷偷沉迷於傑夫·昆斯,但在媒體面前他們絕不承認」( I think there are a lot of younger artists now who are secretly obsessed with Jeff Koons, but it’s not something they would ever say for an interview),美國藝術家Torey Thornton說到,「若說當代藝術家,達明·赫斯特似乎比傑夫·昆斯更具合法性」(Damien Hirst is a more legitimate artist than Jeff Koons.),概念藝術家Martha Rosler如此評價。傑夫·昆斯是令藝術界嗤之以鼻的人物,因為他活成了藝術界人人都想成為的樣子。


當下流行的「跨界」、「斜杠青年」既是熱門話題也是貶義詞,被詬病為「不專業」、「不務正業」。而這些辭彙,統統可以用在傑夫·昆斯身上。如果不知道他的作品與身份,只看藝術家本人的形象,你絕對以為迎面走來一個銀行家、金融才俊、華爾街精英,他有一張端正英俊的臉,一絲不苟的頭髮,一身修身精良的套裝加身,一副專業人士的裝扮,與一切標榜自由個性的藝術家不同,這張臉過於「端正」和「標準」了。實際上,傑夫的確曾是華爾街股票操盤手,在華爾街數家金融機構打拼過,至今仍然保持著一個職業經理人的專業、精明和敏銳的商業頭腦。曾經,他是諸多窮途末路的藝術家之一,為了生存不得不轉行賣股票,高山流水的藝術與銅臭味的金融,兩個毫不相干的行業就這樣雜糅在傑夫·昆斯的經歷中。事實證明,這段「不得已而為之的」生存奔波與斜杆經歷,大大幫助傑夫·昆斯取得後來的成功,如果沒有金融行業曆練,沒有華爾街積累的黃金人脈、投資圈子和商業思維,傑夫·昆斯絕不可能在藝術上取得那麼高的成就。他是個極其擅長和拍賣行搞關係的藝術家,認識紐約最頂級的投資人和藝術商,他的圈子就包括了佳士得老闆弗朗索瓦·皮諾、富豪兼慈善家艾利·布羅得(Eli Broad)、畫商高古軒(Larry Gagosian)、希臘建築業巨頭達吉斯·喬諾(Dakis Joannou)等等,他被富豪爭相「供養」,又不斷跨界給路易威登、寶馬豪車、歌手Lady Gaga做設計和合作,賺得盆滿缽滿。許多人認為他是個徹徹底底的拜金主義者,玷污了藝術,2008年他在法國凡爾賽宮展出第一個回顧展,就有數十人在宮殿大門外示威,通過抗議傑夫·昆斯以維護法國藝術的純潔。


藝術界的壞男孩(Art’s Bad Boy)


傑夫·昆斯是個成功的商人,從操盤證券,變成操盤藝術品,自己的藝術品才是更值得操盤的投資。把自己執著的藝術理想,與自己半路出家而又熟練操縱的商業手段完美結合。這種組合在整個藝術界並不罕見,佳士得亞太區前總裁是諮詢公司精英出身;以色列拍賣與收藏機構Tiroche Deleon Collection的老闆曾是花旗銀行家;在年輕的東南亞當代藝術市場中,一些新興畫廊主許多是投行出身。他們為藝術注入了商業智慧與激動人心的金錢獎勵,也帶入了資本的冷漠無情。世界最成功的畫商、有能讓藝術家身價翻倍的「點石成金」本領的拉瑞·高古軒,擅於操縱藝術品的拍賣價格,總能讓藝術家在拍賣中暴漲身價。他的名片本裏夾滿了對沖基金投資者、俄羅斯寡頭、大地產商的聯繫方式,他是藝術界的納斯達克先生,但這僅限於賺錢的時候,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納斯達克先生立刻變成了冷血先生。同行Nicollette Ramirez說她從未在高古軒眼裏看到生意人以外的眼神。“你若是紅人,高古軒便是好人”(Gogasian is good when you are hot),收藏家Peter Brant回憶,“倘若你不紅了,他可就沒那麼好人了。”(He’s not when you are not.)


製造藝術拍賣的神話,讓藝術變成像股票、地產、證券一般可以帶來豐厚回報的投資品,這玷污了藝術的純粹精神,卻也讓藝術成為被尊重和崇拜的神聖之物、無價之寶,它讓藝術家被膜拜,吸引更多人才投身創作,卻也容納了更多投機者加入,藝術的成功者永遠只是少數,神話終究只是神話,平凡才是常態。那些創造了拍賣神話的人,被討厭著,也被模仿著、複製著,正如藝術評論家Deborah Gimelson如此形容天價拍賣製造者高古軒:「他是藝術界的壞男孩,藝術圈人人都喜歡憎恨他」(He is art’s bad boy, the man the art world loves to hate)。



Jeff Konns在法國凡爾賽宮展出回顧展,引起极大争议。picture-pinterest


當今全世界最貴的藝術家Jeff Koons和他著名的作品。

被稱為“英國藝術教父”的大衛霍克尼,

作品《藝術家肖像》2018年曾創造世上最高拍賣價格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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