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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期:消失中的香港習俗—「打小人」

Planning 策劃/Art Plus 編輯部

Text 文/Anthea Fan, Wen - Jen 樊婉貞



「打、打、打,打走你昵個死人頭!」常常在看到電視劇裡的神婆咬牙切齒地為「委託人」打著「小人」趨神避邪,神秘的「委託人」被想像著,要不就是委屈的打工族為一吐怨氣打著孤寒的老闆,要不就是正牌老婆打著認賤的「小三」……。全都是想像,全都是不快樂的人們嘗試在可以用錢解決的方法裡,除了算命外,還可以做的事。想想,「打小人」好過因為憂鬱症跳樓自殺,至少可以讓我們抑鬱的心靈有一點出氣的窗口。疫症、國安法與滿街跑的「小三曱甴(蟑螂)」……,現代人類真的需要「打小人」,雖然於事無補,卻能聊盡人事。

「打小人」這個專輯,在這個令人抑鬱的2020年10月,編輯部決定出版復刻版,讓我們在回顧灣仔鵝頸橋底下的阿婆們,10幾年前的今天,與2020年的當下,他們的客人打的小人有沒有變化?是不是因為web 3.0而走向虛擬化?回頭來,我們也許還是10多年前的我們,不快樂不能再更多了,卻多了對人生的徬徨。

只要你生活在這城市裏,身邊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共同文化,是香港的獨特私有。這些,拉近了你與我的距離,有些,更令我們清楚了自己。


首先,我明白你的「與我無關」,但暫且撇除迷信,擱下是非,假設我們只在乎一件事背後對文化大體的意義。在文化的蜘蛛網裏,沒有迷信,沒有是與非。只要曾經出現過,十年,百年,都是萬縷中的其中一絲,所留下的是你與我的共同回憶。少一份,就是缺了頁的文化大義。作為不普及的民間習俗,「打小人」這怪趣文化若光似影,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我和你一樣,跟它沒有親密關係,沒有深厚交情,從未曾「打」過,相信亦沒有「被打」過。只作為一個過路人,每天走過鵝頸橋底,看到的紅紙燭光,總有一份感覺在。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阿婆們比你我起得都早,放工回家時,她們還是像一張照片原封不動的坐在那裏,如果有一天,她們不再出現,這張照片又會在那裏再見?在民間文化沒有價的年代,我們銳意針對香港另類民間習俗,今次不再隔岸觀火,決定深入「暴力」現場,讓「打小人」從此「與你有關」。同時深入淺出,從裏至外,細說將來與過去,我們更廣邀商業、社會、藝術、宗教、音樂和精神醫學等不同的代表人物從每一個角度層次出發,討論這個「小人」文化。


「暴力現場」:神婆專訪

地點: 灣仔鵝頸橋底

人物: 金婆婆、陳婆婆、A r t Plu s 編輯、路人、「小人」

物件: 鞋一隻、衣 紙一叠、紙人一個,紙虎一隻、杯一對


「打小人」只為填飽肚皮

金婆婆說自己已經八十歲,在鵝橋橋底的日子十年有多,當問及為何在這裏打小人時,她說希望人人都順順利利、橫財就手。但打小人不是專打惹是生非的小人嗎?什麼時候開始保佑他人,變成「恭喜發財」的祝賀語了?當再問及做這一行的原因時,金婆婆想了想,然後以無奈的語氣回答:「唉!我也不想日日坐在這裏打呀,但要填飽肚皮呀!」另一邊的陳婆婆也是一把年紀的老人家了,她表示幫人打小人只是沒法子,因為年紀大,只可以坐在這裏混口飯吃。


打聲響絕鵝頸橋底

我們要陳婆婆當場打了一次小人作試範。陳婆婆首先點燃了香燭,據說是用來供奉天地神明,本來是要在小人紙上寫上姓名或時辰八字的,但在我們沒有目標人物的情況下,只說想打走惡運,陳婆婆說,打小人不一定要打人,惡運、疾病和不景氣的事都有很多顧客會打。打小人期間,她口中唸唸有詞,但聽不清楚究竟是在說什麼,隨著響亮有力的「啪啪」打聲,「小人」被足足打了五分鐘之後,連同衣紙和黃色的紙虎一併焚化了,最後是打杯,杯是兩個半月形的木塊,陳婆婆解釋到如果兩塊平坦向上則稱為陽杯,向下則為陰杯,一下一上為聖杯,這也表示儀式就此完成。



各有一套,沒有特定的準則

在訪問之前,我們做了詳細的資料搜集,以坊間文獻所提供的資料和陳婆婆、金婆婆的「打小人」過程作了個比較,發現頗有差別,用的道具也各有異,例如陳、金婆婆的攤檔有一塊長長的豬肥膏鋪在地上,和文獻上的「豬肉」有所分別,她們沒有供奉神明的金銀元寶,只用香燭,而用來掃走紙人的紙掃帚也欠缺,問到平時我們所熟悉的「打你個小人頭,等你有氣冇訂抖‧‧‧」之類的毒咒口訣,陳婆婆則說:「我們都不唸這些,因為太惡毒了。」當我們又問了金婆婆「打小人」程序有沒有一套標準時,她則答了一句:「打小人的程序只是大約而已,並不是人人一樣。」


搵食艱難

據金婆婆和陳婆婆的口述,平日來打小人的人數少之又少,生意非常冷清,一日最多也只不過四五個,平均只有一兩個,一個顧客也沒有的日子更不是少數。以每個顧客一次四十元的價錢計算,每個月只不過二千元。節日的時候,生意才稍為好轉。她們的工作時間可能長過許多上班一族,由早上七點直至夜晚六點多才「收工」,每日接近十二小時的特長時間工作,以時薪計算卻低過任何一份職業。


後繼無人

「下一輩的人都不會再做這一行囉!」金婆婆這樣對我說。事實上這行也越來越沒落,生意也越來越難做,雖然不需要任何技能,但幫人打小人並非百無禁忌,在沒法子的時候才靠之為生,金婆婆表示:「年輕一點的,都不會做這一行啦,再加上,男人都不會來做這一門神怪工作,因為沒有人會請個阿伯來打小人,只有我們這些老婆婆,行動不便了,就過來坐著,反正坐在家裏也沒事做。」「反正坐在家裏沒事做」說是這麼說,其實我們都清楚她們是不得不坐在這裏為賺些飯錢。陳婆婆都說到:「現在只有我們幾個在這裏了,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人在這裏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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