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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彤評《金蘭姊妹》



當年電影《桃姐》改編自李恩霖的真人真事,劇中桃姐葉德嫻對李家少爺細心體貼,主僕情深,難怪李恩霖對桃姐念念不忘,四年後再將住家工故事搬上舞台。《金蘭姊妹》與《桃姐》在細節上互相呼應,如阿好要照顧李家少爺、擅煮牛脷、飼養家貓卡卡等,但彭杏秀飾演的阿好既善良又傻氣,不會令人聯想內斂倔強的桃姐,彷彿已提示觀眾:阿好不是桃姐,她的經歷與桃姐無關,不過是編劇情意結,仍舊把昔日與住家工的相處點滴寫在劇本而已。



《金蘭姊妹》敘事節奏明快,且毫無悶場。主角阿金、阿蘭、阿好來港打住家工,阿好親人死光,而阿金、阿蘭的親人則重男輕女且不事生產,要靠她們寄錢供養。三人無依無靠,直至相遇結拜,立誓只求準時出糧且不靠男人,從此互相扶持。故事穿插「阿蘭眼中的阿好」等三場獨白,既拉近觀眾與主角/故事的距離,也毫不拖沓地交代前因後果、主角心理變化與推進情節,如以阿好說話交代阿金曾在十多歲被迫下嫁老翁作妾,幸或不幸,入門前老翁死去,阿金才會「不靠男人」的來港打工養家。故事又穿插兩幕「住家工的日與夜」,三人各據舞台一方示範處理家務,當燈光聚焦於邊做家務邊講解的主角時──彷彿這是日,其餘兩人仍在默默做家務──彷彿這是夜。兩幕既富表演性,同時清晰展示住家工的辛勤、能幹、盡心盡力服待不同顧主:如替洋人打工的阿金示範的是紅茶與烤火雞,替中國明星打工的阿蘭則示範燙旗袍與煎魚,而照顧李家少爺的家好則示範摺尿布,及可供少爺向同學炫耀的龍舟水果船。其中「煮食篇」安排在中場休息後演出,當阿蘭把薑、蔥、酒倒進鑊裡,煎魚香氣伴著白煙四散至整個劇場,觀眾頓時掌起不絕,才剛坐下,已被台上表演抓回視線。


在敘事以外,沒有悶場的主因是笑料不絕:故事雖慘,三人甚至在中年時,阿好、阿金因誤信他人而耗盡積蓄,而阿蘭則在懷孕後揭發丈夫有外遇,但在最催淚的情節,劇場仍笑聲不絕──彷彿編劇要觀眾與主角一起以笑迎向逆境。如阿蘭憂慮如何養大腹中女兒,阿好立時擺出步兵姿態說:「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她湊大少爺就是練習湊大契好。到阿蘭患絕症、交代身後事,仍不說笑:「女兒送完我終,有空便送你們兩個。」以喜寫悲,也以輕寫重:全劇最後一幕,三位主角娓娓道出嫘祖發明以蠶絲造衣的神話,說女人可以工作、可以獨立是「女」字加個「累」的螺祖「不經意」發現的,而劇中主角何嘗不是在逆境之中見步行步、不經意發現自己可以撐起半邊天?



在姊妹情深外,本劇也呈現兩代獨立女性的處境。全劇最先出場的是阿蘭女兒Kimmy,獨自在台上邊喝飲用方便的紙包飲品,邊想世上第一個咬蔗的人是如何知道硬堅的蔗其實又甜又潤──原來她剛放棄結婚機會,與相戀多年的男友分手,卻忐忑於自己可會成為賣剩蔗。嘗試對照Kimmy與三位主角的場景:一邊是三人情同姊妹,獨白裡有彼此;一邊是獨生女,台上總是一個人,在獨白細說孤獨,甚至不斷與死去的卡卡對話。兩代主角,一邊是揹起家庭重擔的住家工,打工可成就他人幸福家庭,獨立是自願,乃至梳起唔嫁可風光地廣邀朋友見證;一邊卻仍憧憬結婚生子,卻因不想勉強維持關係而非我所願的「獨立」了,分手怕與人交代,不用負擔家庭,表面風光的律師工作,卻不知自己在忙甚麼。劇末Kimmy擁抱坐著輪椅、記憶紊亂的阿金,但她還能陪伴Kimmy多久?她能理解Kimmy對獨立那份忐忑與猶豫嗎?每當看見Kimmy在故事裡穿梭,總覺一陣孤獨的感覺隨她而來。雖然阿蘭替阿金梳起時說的:「祝福你白頭到老,與自己永結同心。」何嘗不孤獨,但阿金始終與金蘭姊妹共渡一生,死後靈位也安放在一起,記得她在獨白說:「如果苦難可以有人分擔,是一種福氣。」



評論場次_2015年3月8日/下午3時/香港大會堂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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