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源自梁祖堯親身經歷,環繞一對多年未見的舊相識以及主角伴侶共四人的英國之旅。風車草對外宣傳是心理懸疑劇,兩個小時的觀賞,雖缺乏心理懸疑劇扣人心弦的不安,卻意外勾起心中淡淡憂愁,久久縈繞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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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以Billy對英國之旅的回憶獨白拉開序幕:不明不白可以令人痛苦好耐!
觀眾如墜五里雲霧。是誰?又怎樣不明不白?伴隨著四位角色的一問一答,撲朔迷離的劇情漸漸浮上檯面。原來是Billy帶著男伴Elton遠赴英國拜訪多年未見的老友Ana,哪知多年未見的老友早已與Billy記憶中的形象大相逕庭。兩人掘傷疤式地掀老底更讓各自的伴侶焦躁難耐,原本波瀾無驚的親密關係也在層層揭秘下墜入冰窟。
| 一個人兩個名,《亞娜》懸疑張力來自Ana多重身分的矛盾衝突。
拉開序幕的敘舊一場,Ana譏笑Billy比以前庸俗,甘於隨波逐流後;Billy也不甘示弱回敬一句:我認識嘅 Tracy(Ana舊名)唔係咁樣嘎!
Ana的多重身分矛盾從一改對待Claire的溫柔體貼,忽又誘騙Billy毒死她與Claire圈養的愛貓;後在遊戲Truth or Dare中把在場所有人明批暗諷,最後突然消失不見。她的反常形象達至極致,觀眾不禁猜測究竟哪個才是真的Ana?
身為有錢女的Ana自幼便離經叛道,不甘屈服於家庭的庇蔭和約束,為了追夢毅然獨自前往英國闖蕩。這一走就徹底與香港的一起過去砍斷。Ana遠走他鄉在「身分」與自我認知(self-recognition)產生劇烈衝突,在屈服和離開中選擇了後者。
| 當代思潮巨匠Louis Althusser在1971年<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s>一文中透過「interpellation」的概念分析「身分」的重要性:個人和社會群體兩者間,「身分」是整合個人期望、自主權、及社會角色的匯聚點。換句話說,身分是聯繫著個人和社群的保險絲,如果個人期望在社群裡不被接納,那麼保險絲就會短路燒毀,當事人在該社群的「身分」認同感、權力及責任等亦隨之崩塌。
Ana多重人格分裂的怪異行為來自於潛藏在內心中新舊身分的衝突和壓抑。舊身分的消亡必然伴隨新身分的誕生,但Ana的新身分是甚麼?除了名字不同,Ana在英國的生活過得落魄,感情生活不太理想,追夢失敗成了打份平庸的文職,周身債,更疑似染上毒癮。以往好強獨立的Ana,怎接受自己犯下這致命的人生抉擇?為了避免人格全面崩裂,她下意識無視生活中的暗流湧動,繼續以波瀾不驚的假象矇騙自己。
|「迴避型人格」,Judith Herman在Trauma and Recovery是「精神麻木」(psychic numbing)或「心靈的癱瘓」(paralysis of the mind)。當事人的意識領域受到壓抑,以致創傷及正常注意力產生隔閡,從而避免觸及任何透過思考該創傷而牽引起的痛苦、恐懼和憤怒,營造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Billy的拜訪打破了Ana辛苦建構起的假象。他的一句「你好嗎」喚醒了沉睡在心靈深處的過去,為其現在不堪的生活更感到羞恥。「壓抑」打亂了Ana對未來的期望和計劃,無視捉襟見肘的日子及與同居人Claire早已破裂的感情。直至Billy的到訪戳破了假象的泡沫,Ana不得不承認她過得「並不好」。辛辛苦苦建構起的新身份開始分崩離析,自我認知機制崩壞,Ana的行為舉止隨之難以控制。
整套舞台劇都是Billy的原型梁祖堯的內心劇場。場刊「編劇、導演的話」一欄中梁祖堯寫道:「有幾多嘢係真?我冇辦法話俾你知。因為我對呢件事嘅記憶,而家諗返轉頭,究竟邊啲係真?邊啲係假?可能連我自己都已經唔會再知道。」想來實在精妙,回憶的主觀性總與現實的真相不符,但真相真的重要嗎?
戲中Billy一再逼迫Ana審視過去及現實,卻忽略了行為本身對Ana造成的心理創傷。過去已成過去,重要是從中衍生的意義該如何支撐我們的人格;意義或許不堪入目,或許溫暖美好,但它們都是在漫漫歷史長河中成就了你我的一點一滴。過去無法改變,現在的意義卻由我們定義。正如這段往事對梁祖堯而言比起一件憾事,更像一場美麗的夢。而這齣舞台劇,就是他獻給遠在異鄉的Ana的一份禮物,如夢似幻,漫漫漾漾。
文 | 鄧皓天
圖 | 風車草劇團
演出攝影| Carmen So @RightEyeballStudio、snap_shot_sammy
觀賞場次 | 2024年3月30號 晚上8點
地點 | 葵青劇院演藝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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