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Nicolas Laignelet
翻譯:謝馥盈
2003年,叔父決定移居香港,那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有關這個地方的事情。叔父從事國際IT顧問工作,事業有成,當時仍是單身,離開法國同時意味着可以告別法國繁重的賦稅。當時香港對我來說遙不可及,只知那裏的人吃米飯,說着聽起來很滑稽的語言,寫出來的文字像圖畫。五年後,叔父在港成家立室,我和家人才有機會造訪,出席我的兩位攣生堂弟的浸禮。我們先在上海稍作停留,經過一輪驚嚇與驚豔,終於轉機來到香港。我永遠記得,當時我在街上走着,由灣仔一直走到中環,彷如身處法國的商業區,但不同的是,這西化的環境,還留有一點亞洲的味道。即使已停留了好一段時間,新鮮感卻從未褪去。這裏的人很友善——雖然來自不同的文化氛圍,共通點竟有不少。我對香港所知不多,但大概可以想像到,如果日後在這裏結識到未來妻子,剛開始時與她不太熟稔,也應該可以相處愉快吧。那時還在大學唸法律的我,花了整整一天假期,在銅鑼灣的公共圖書館搜集香港基本法的資料。我對香港太感興趣了,希望能了解這個地方的一切。
做個香港人(Be a Hongkonger)
堂弟受浸當日,我在浸禮後的酒會遇到叔父的一位好朋友。他在香港一家法國投資銀行工作,與香港女子結了婚。我問:「怎樣才可以來香港生活,即使是短期實習也好?」他回答道:「唸完大學再說吧。」三年後,即2011年9月30日,晚上11時50分,我抵達香港國際機場,實習九個月為名,定居為實。我開了銀行戶口,申請了香港身分證,辦理了各種令自己能住下來的手續。對大部分香港人而言,身分證本身沒有承載甚麼情感,但真正手執身分證的一刻,我竟難掩興奮——我終於來到這裏,成為香港的一分子。
由於讀法律出身,我仔細瀏覽過所有關於香港立法制度的網頁,得着甚豐。我先由入境政策讀起,知道如何取得簽證,進而再讀稅務條例、警察條例,以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煩。我問自己,如果要在這裏和本地人結婚生子,或者成立自己的公司,該怎麼辦?……幾週間,我把這些在自己的國家要花上半輩子學習的東西塞進腦子裏。
我不是「鬼佬」(I am not a Gweilo)
接下來,我開始學習廣東話。我不想步那些在這裏住了三十年、仍要用英語結帳的鬼佬後塵,於是就由基本學起。「埋單」是我學會的第一個詞語,然後就是常用的「唔該」。我懂得用廣東話講今天是星期幾,現在是幾月,問別人怎麼稱呼,也說得出自己的名字。我跟別人說「我唔識聽英文呀」,他們就要被逼挑戰我的廣東話,附送奇怪的表情。講之後就是寫,看似奇怪的符號竟然可以讓大家都讀得懂,而字型的排列更是匪夷所思——『小心』不是指『很小的心』?三個『木』加起來就等於一個森林?把一個人放進盒子裏就是『囚』?太神奇了!
然後,我開始研究香港人,他們心裏想甚麼,如何受到中西文化的影響。他們有甚麼傳統?為甚麼有人開放(譬如穿着打扮)有人保守?為何有人可用英語跟我對答如流,有人卻為我不經意講出來的一兩句廣東話鬆一口氣?我開始分清中國和香港,知道中國人和香港人有甚麼分別,明白為甚麼一些商界人士跟我說,香港回歸中國最好不過,但其他人卻擔心他們獨有的生活方式會消亡。
我一直努力發掘香港的一切,循序漸進,去過一個又一個博物館,一個又一個沙灘。起初我住在東涌,在中環上班,每晚歸家前,都會挑個地方逛逛。繼中環之後,尖沙咀、旺角、甚至深水埗都有我的足跡。後來我搬到灣仔,就有更多尋幽探秘的機會。我逐漸見識到香港仔的怡人、赤柱的富庶、石澳的悠閒,參觀過筲箕灣的海防博物館,走過鰂魚涌的大街小巷,在銅鑼灣購物吃飯,去跑馬地看過幾場賽馬,在西環吃火鍋,堅尼地城吃咖喱,幾個星期前還去了海洋公園。基本上香港島已逛了一圈,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就要放眼新界——西貢、沙田、屯門、元朗已踏足過,但可能還要多去幾遍,更何況還有大段遠足徑尚未發掘。
這正正是香港最得我歡心之處——她一方面大得令我每逢周末都有新的地方可去,另一方面卻小得令人有已在這裏住了一輩子的錯覺。
最愛地道大排檔 (My favourite DaiPai Dong)
飲食方面,繼大快活、大家樂、吉野家之後,我陸續光顧了許多小店,把許多美味的點心吞下肚。入冬後吃了多次火鍋,也愛上了各式粥品和油器(其實我記不起油器的名字,不過只需指着它們,跟伙記說『兩個呢個』就成),還有不可不提的雲吞麵加菜心。與香港朋友在大排檔吃飯,常令我想起夏天時在家鄉有露台的餐廳用膳的情景。
人們常問我想不想家,我通常都說,除了家人和童年好友之外也不特別想念,畢竟香港與法國並沒有太大分別。由我踏足這裏的一刻起,就常常發現這裏的文化和我們的有許多類近之處。先由食物說起吧。食物是法國文化的基本,一家人會聚起來進餐,人們的日常話題也離不開食物、值得光顧的餐廳和好吃的食譜。在香港也是如此,不論是在大排檔、茶樓還是openrice,人們也樂於分享他們的新發現。香港人跟法國人同樣很重視食物,反之美國人則不然。
其次就是文化。香港人跟法國人一樣,對身邊事物好奇,思想也開放。即使圖書館和書店隨處可見,人們還是喜歡藏書,在公共交通上也不難發現捧着書本的人(雖然用電話玩angry bird的人更多 ;-))。再來就是南北文化的交融互補。在歐洲,大家都知道,法國人沒有北歐人冷峻,但也不及南歐人的風情;而在亞洲整體而言,香港人沒有日本人或韓國人嚴肅,卻又比東南亞人認真上進。
長法包情意結 (“Baguette Complex”)
即使法國人心繫家鄉菜式,但對美食的喜好還是無分國界的。他們很能接受中菜或其他亞洲菜式,甚至比法國菜更常吃。在香港生活的一大好處是,當我們想念法國菜時,還是很容易吃到。我不是指Delifrance這些跟法國完全無關之流,而是由法國人開設、招待其他居港法國人與愛好法國菜的香港人的小餐廳——在灣仔就有一家,名為La Creperie,供應法國布列塔尼地區的美食。同類型的餐廳,在上環和中環都有幾家。
買麵包也是要緊的事。法國人每天都要去麵包店買麵包,而著名的長法包(Baguette)在香港並不易找,因為一般香港人不喜歡它太硬,寧願買軟麵包。不過中環置地廣場有家叫 L'atelier de Joel Robuchon的店,有在賣溫暖好吃的長法包。有些雜貨店會販售Mr Chatte等法國品牌,網上購物的話,在Fico International也可買到法國產品。
不過老實說,我很少在香港吃法國食品。遠銷來港的法國食品價格高昂之餘,又沒有家鄉的好吃,為甚麼要為此放棄樓下便宜又美味的雲吞麵和凍奶茶?
社交方面,香港有好些法國酒吧,譬如蘇豪區的Pastis,有時法國領事館會在那裏辦活動。不過,我覺得法國人在香港不大會自成一國,反而會積極融其他外國人和香港人的圈子。許多法國和其他國籍的年輕人喜歡去油麻地的康樂茶餐廳(又名Mr Wong's),只需付50元就可任飲任食(不過此優惠最近受到警察施壓,被取消了)。有時候他們還會跟其他外國和香港人群體——甚至只得香港人的群體——去燒烤、吃火鍋或飲茶。
至於年紀較大的法國人在香港的生活如何?嗯,如果我年紀大了還在香港的話,再告訴大家吧……
Nicolas Laignelet
frenchhk.com的網主要告訴大家,他跟無數同鄉如何來到我們的城市,以及如何在這個「芳香的港口」定居下來。
Nicolas Laignelet在香港
香港法國文化協會
住於灣仔的French Bar
位於中環蘇豪區的法國小餐館Buchon Bistro Francais
Nicolas 和香港朋友在大排檔吃晚飯
住於灣仔的法國甜品餐廳La Crêperie
位於中環的法國餐廳L'atelier de Joel Robuch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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