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偉傑。香港演藝學院音樂學院兼任講師。
當筆者步進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時,看到滿場的觀眾,心裡立刻湧出兩個感覺,就是:「伊芙蓮•格妮的吸引力真大!」、「香港中樂團的宣傳策略真到位!」
音樂史上第一位全職打擊樂演奏家伊芙蓮•格妮(Evelyn Glennie)在世界樂壇知名度極高,耳患並沒有阻礙她對音樂事業的高度熱情,她樂於接觸所有音樂種類,且極具創意,也並不局限於與西方交響樂團合作。近年活躍於大中華地區舞台的伊芙蓮•格妮,在這次的中國巡演,把一曲《巫師》分別帶到香港和上海,與香港中樂團和上海民族樂團合作演奏,讓華人觀眾感受她的音樂魔力。
這場音樂會,香港中樂團標榜的是「中西魔法對陣」。《說文解字》有言:「能齋肅事神明者,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古代的男巫與女巫,在6月28日的音樂廳裡,以現代的音樂語言演繹。閻惠昌的三弦協奏曲《儺》與何啟榮的敲擊樂協奏曲《巫師》,無論在標題和樂器上,都令筆者有所期待。趙太生一直是筆者十分喜歡的演奏家,他的三弦在演奏技藝上自是令人無話可說,而且他藝高人膽大,勇於嘗試各種演出形式。在早前《當中樂遇上Jazz》音樂會上演奏《黑土歌》技驚四座,更充滿演戲細胞,成為舞台的焦點。這些特點與伊芙蓮•格妮均不謀而合。
閻惠昌的配器別具色彩,為「儺」這種中國古代宗教儀式抹上不少神秘感。他的指揮也是揮灑自如,信心滿滿。趙太生在首段〈序〉時以拍打三弦音箱蛇皮和彈奏八音音列的動機以營造樂曲的音樂氣氛。次段〈方相氏〉與〈獸神之舞〉用進行曲的模式和前十六後八分音符的強勁節奏,把率領儺舞的〈方相氏〉與儀式中的各獸神形像化地呈現出來。在中段時樂隊雖稍有不穩,但在這以氣氛為主的段落裡,也無傷大雅。〈驅疫棄火〉中趙太生的華彩幾乎把三弦能夠演奏的音區都彈遍了,〈尾聲〉最後樂隊的「急煞車」處理也是非常出彩。
如果說趙太生是「覡」,伊芙蓮•格妮就是現代的女巫。筆者首次感受《巫師》這首超過三十分鐘的大型作品是2012年5月她與臺北市立國樂團的合作。筆者用「感受」一詞,是因為此曲並不僅僅於視覺和聽覺的接收,而是需要全方位地去感受每一個音符與動作。這首原為打擊樂與西洋管弦樂團的創作,在江賜良的重新配器下,中國樂器的性能得以全面發揮。由於敲擊獨奏所用的樂器極多,結構亦非常複雜,所以對指揮和樂隊的挑戰甚大。閻惠昌舉重若輕,以超卓的指揮技巧,十分清晰的手勢和精細處理把音樂完全解讀。伊芙蓮•格妮這位赤足上陣的現代女巫,將她的精、氣、神在這三十多分鐘緊接地氣,全然投入到音樂的世界。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發自內心,用身體每一個部分去感受音樂,渾然忘我的她,就是一位巫師。全場觀眾屏息靜氣,見證她進行這場音樂祭典,在原始人的樂舞與當代音樂中穿梭。首樂章〈儀式〉的飄渺和狂野,與第二樂章的寧謐形成強烈對比。第二樂章的第二部分〈緬懷〉,感人的顫音琴演奏讓筆者想起擊樂大師李飈的《世紀之舞》次樂章,兩者的感情異曲同工,似乎中西擊樂真的有某種精神上的交流。
順帶一提,樂團這次用了一種新的樂隊擺位,將笙組置於吹管聲部的中間。由於笙在音準上的相對穩定,兩旁的樂師得以向其靠攏,使樂隊的聲音更為集中,音準也較為理想。
評論場次:2014年6月28日/晚上8時/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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