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Iris K
現職航空公司。愛飛行,愛旅遊,隨時起飛!
一個人的旅程總是從胡思亂想開始。
晚間不時停電的加德滿都(Kathmandu,尼泊爾首都)有點死城的味道,只靠車頭燈照亮的泥路崎嶇不平,我總在想像會否被綁架。當四周只有自己一輛行車,又想起《生化危機》的畫面,街上的男女是喝多了還是真的喪屍?亂想之下便到了酒店。
一個人住酒店總會特別警惕,習慣一到房間就把櫃桶統統打開一遍,才安心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看著那靜止的天花板風扇,再看看牆上風景畫那莫名其妙的大破洞,伴著此起彼落的狗吠聲,不知不覺便天亮。到打開窗簾,看見外面飄揚的彩色經幡,我才確認眼前的是尼泊爾。
「I did not climb the Everest... but I touched it with my heart」的tagline雖然聽起來既touristy又阿Q,但Mountain Flight*滿足了我要到世界屋脊的微小願望。坐上小型飛機,從窗口望著四周高聳入雲的山峰,平靜得彷彿世上只剩這一架飛機。空姐安排乘客們逐一進入駕駛艙,一陣驚嘆。珠穆朗瑪峰!小時候覺得遙不可及的地方,現在就在腳下!
Buddha Air*名字起得好,聽起來有種祥和的感覺。與Mountain flight相比之下,它雖然沒有攀上去的壯烈,但回想嵩山峻岭在下,這巨鳥出了甚麼岔子?還只有玉石俱焚。年多前同一航班回程時衝落了加德滿都谷底,19人無一倖免。如這一刻讓我於高處跌下,我又能否像尼泊爾人一樣處之泰然?
宇宙之源
機場不遠處是供奉濕婆神的帕斯帕提那寺(Pashupatinath)。
濕婆神象徵著破壞與重生,伴著地位有如印度恆河的巴格馬提河(Bagmati River),迎送著印度教教徒的生與死。作為一個宗教場所,濕婆神廟的角色相當多樣,到求子、新生兒祈福沐浴、到送別至親,盡在一所。靈魂離開了軀殼又有何用?於是每年有五萬多具肉身在這裡化作微塵,融於水中奔向宇宙。人生本是無常,生死輪迴是過程不是忌諱,河上所有儀式都是坦蕩蕩的。尼泊爾人明瞭此道理,所以「親朋上游化青煙,孩童下游拾銅錢」,亦無不可。收錢讓遊客看火葬應該也是只此一家吧。
祭司給我打了一個比喻:「黑暗中你點起一根蠟燭。它照亮了旁邊的空間,但這光明以外其實你還不知道你身處的地方有多大。」離開了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很多可能性。死亡可以是生命的終點,也可以是希望的起點。你親眼看見的,也未必是事實的全部。尼泊爾物質缺乏但心靈富足,可愛人可愛事絕對不會比香港少。
陽光正猛,沒有人車之分的道路沙塵滾滾。沒有入鄉隨俗戴上口罩的我逃進小路,竟走進了加德滿都市内最大的佛教庭院。烈日當空下,伊吐姆寺院(Itum Bahal)內正舉行著祈福儀式。七彩斑斕的傳統服裝看得人眼花繚亂,卻亂中有序──上百個婦女一排排安靜地坐著,每個人前面都放著香爐燭臺各式祭品,一邊聽著祭司念經文,一邊有條不紊地把祭品混合。正看得入神之際,幾個小鬼忽然冒出,蹦蹦跳的拿著一個像澆花用的大容器,以為他們在玩甚麼遊戲,原來裡面是濃縮橙汁,大家在分著喝呢。
所有人都忙著在外面舉行儀式,庭院內是難得的水盡鵝飛。每個寺廟都有個故事,伊吐姆寺院也不例外。牌匾上刻著的故事像老夫子式的四格漫畫──原本住在這裡的魔鬼張牙舞爪要把頑童都吃掉, 嚇得居民人心惶惶,唯有答應每年奉獻一頭水牛,最後魔鬼答應不吃小孩,乖乖的坐下來享受它的水牛大餐。
以前的傳說看來沒有嚇怕了尼泊爾人。住著這魔鬼的地方,現在辦著一所小學!碰巧是小息時間,小朋友都出來了,一看見我拿著相機便陷入瘋狂狀態。每個都「One photo! One photo!」的嚷著要拍照,然後嚷著要看照片。看到屏幕上的playback便用早已玩得髒透的手指肉緊地搓搓自己的影像開心傻笑。小朋友的世界不需要說話,一起玩便可以做好朋友。語言不通,但臨走時兩個小女孩指著頸上的學生證要告訴我她們的名字。Manisha和Anisha,我會記住你們的!
Anisha還在牙牙學語的弟弟摘了一朵小白花要送我。一陣心甜,這是我收過最漂亮的花。
*[編註]Mountain Flight和Buddha Air為兩家尼泊爾航空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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