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消失的白日夢 -- 樂手黃靖

文/楊穎婷

圖/由受訪者及FRITES提供

射手座的80後大男生黃靖，最近在忙什麼？

忙著在eBay上搜尋各種有關吉他收藏的帖子，只因每天睜眼看到滿墻的吉他是他的「小確幸」時刻；忙著學詠春拳，只因他崇拜李小龍，始終將其視為精神上的偶像；忙著準備之後帶鼓手去大陸十多個城市進行的巡迴演出；忙著灌錄第二張專輯…都說歌手在錄歌時會有不同的怪異小習慣，黃靖則習慣伴著微醺的醉意，找到情緒與聲線的結合點，走進錄音棚或登上現場音樂的舞台。在他錄製新專輯《How to Disappear》前的某個下午，我們來到鰂魚涌的比利時啤酒屋FRITES，在極具現代歐陸風格的環境中，伴著解渴怡神的啤酒和精緻的小食，發一場關乎音樂和消失的白日夢（Daydream）。

從街頭走起

今年六月，由法國文化協會與電車公司合辦的世界音樂節（Fête de la Musique）中，黃靖作為參演樂手之一，與新青年理髮厅等本地音乐组合齊齊走上街頭，通過在香港島电车上的循環表演，將「音樂無處不在的訊息」滲透給途人。對於他來說，這是香港街頭音樂的一個收成和結果的位點。而黃靖與街頭音樂的故事，還得從2007年說起。

那時候，在香港進行街頭表演，難免會被視為「行乞」的行為，隨時都有可能遭到警察的驅趕。對於這一帶有侮辱性的誤解認知，黃靖選擇用他的一隻麥和音樂與警察「講道理」、在人潤湧動和聲浪中捉住聽眾挑剔的耳朵。從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到旺角西洋菜街、銅鑼灣SOGO和中環蘭桂坊，黃靖將街頭表演當作一場修煉，用不同的方式去演繹一首歌，「將同一首歌『玩』出不同的味道」是他的目標和樂趣所在。

在街頭表演過程中，他往往抱著吉他、帶上口琴，自彈自唱五六個鐘不停歇。他回憶道，有一次，一位爸爸帶細路仔看他表演近一50分鐘後，離開了一陣又回來，細路仔小心翼翼地將一袋麥丹勞小食擺在他的琴盒旁，又默默地走開。類似這樣與聽眾之間的小插曲，令黃靖感動不已。他不需要熟人當啦啦隊去捧場，反倒希望陌生人在經過時被音樂所觸動而駐足。現如今，街頭音樂的社區氛圍終於出現，亦已成為香港街頭的一道有聲有色的獨特風景，不過其形式也多變成了「車輪戰」。玩了三年的街頭音樂後，黃靖感覺自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不單單需要注重表演，亦應向音樂的作曲、編曲的深度方面去探索，所以現在減少了街頭表演的安排。

消失的,記住了

黃靖之前只寫英文歌，但現在開始嘗試創作中文歌。談及創作的靈感，他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本綠色記事簿，裡面記錄著他平日所聽所見所感的各種有趣的小點子。最近他在看的書《Tom Waits on Tom Waits》中有一句「There is a common loneliness that just sprawls from coast to coast…like a common disjointed identity crisis」，其中的「common loneliness」「common disjointed identity crisis」就讓他產生創作一首關於香港人的處境和身份認同的歌曲的想法；他亦因自嘲普通話說得不好，而創作了《Bo Po Mo For的情歌》這首新歌。

雖然他近期的創作風格以「folk rock on steroids」為主，其早期的音樂則倍受Bob Dylan、Tom Waits等民謠歌手的影響。黃靖覺得，Bob Dylan寫的歌詞朗朗上口，超脫時代的阻隔，與社會的大環境緊緊相扣，能夠引起他極大的共鳴；而Tom Waits的歌可謂是「粗鄙與詩意的結合」，在營造一種淒美的戲劇感之餘，令他對歌詞中超現實的世界總抱持一份憧憬之情。在2012年去美國的公路旅行中，黃靖偶然間得知三藩市有一家集洗衣店、餐廳、現場音樂於一體的酒吧，於是他便毛遂自薦去駐唱。來聽歌的全是穿著睡衣、拖鞋不修邊幅卻神情自若的「怪人們」，這樣的環境與他心中Tom Waits會去的地方有著相似的氣質，讓他感覺離Tom Waits更近了些。

若他的第一張專輯《Last Breath of Youthful Melancholy》是對於青春記憶的總結，黃靖即將推出的第二張專輯《How to Disappear》則傾注了他對父親的深情。他去年參演的舞蹈劇《WALLS 44》講述關於父親消失後的回憶和想象，加之現實生活中朋友在年頭突然間過身，以及父親在他十八九歲時因肝癌離世，黃靖真切地體會到生命的無常和脆弱性。他通過創作《How to Disappear》，追問「人們是如何消失的」，並表達自己對父親的想念，想要陪伴他一起消失。

然而，關於「消失」，黃靖有他的另類解讀方式，他並不相信人離去就代表其完全消失了，消失會呈現另一個面貌。所有發生過的事都沒有真正離開或消失，父親身前所說過的話一直銘記在他心中。「有一個理論學家曾說，發出的聲音並不會完全消失，而是越來越細聲，直至微弱到一個人耳無法辨析的頻率。好比幾千萬年前的聲音還在震動，只是我們聽不到，只是將音量調小了而已」。在黃靖看來，如果有朝一日能發明某種機器去收集這些微弱的震波，只要學會將音量調大，父親就會再次出現了。

發一場會實現的夢

雙雙畢業於Central Saint Martins藝術設計學院的黃靖與家姐黃琪，於2007年共同企劃開創了時尚品牌Daydream Nation。由於想專注深造音樂，黃靖在過去一年暫時停下了設計的工作，並打算在音樂事業發展比較穩定後，向音樂劇場方面做些嘗試。他希望Daydream Nation能為設計圈提供互相分享和學習的平台，並且將這種「願意分享」的氛圍擴散出去。「香港的音樂圈沒有一個固定的成名套路，每個樂手在香港生存都需要尋找到不同的路」，他補充，「為何大家總說香港沒有文化圈，僅有少數出色的文化人比較突顯？那是因為大家太習慣以孤島的姿態站立，彼此之間缺少交流」。

誠如英國英國詩人John Donne的名句所言，「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擁有全部的自己。每個人都是這塊大陸的一份子，主體的一部份」，黃靖所憧憬的「多些人願意分享，少碰釘子，少些小動作」的世界，或許就在不遠處，而不再僅僅是一場Day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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